寒冬中的清秀白皙的 Miss Zoe
塞滿行程的這一天，除了臨床看診外之外，那位初診評估的女孩兒，著實給我一個震撼。
像我之前在 FB 提到的，我超愛初診評估的。
因為，每個病人的故事都是非常的獨一無二的。
這也是我的中心思想「沒有任何一位病人需要根管治療的原因，是一模一樣的；而治療計畫都是獨一無二的！」
所以，三不五時，常常有訊息問我：『聽說我的這樣XXX情況，可以OOO就可以治療好了。我就是這樣做，就會好了嗎？』
但，我總是掃興的說：『很抱歉，每一位都是我獨一無二的病人，我都替每一位有緣的病人「客製化」專屬的治療計畫！」
啊！離題了。
我今天要分享的是一位 21 歲的女學生，談到最後，淚聲與潰堤。
話說這天，台北上完八點的課後，搭著高鐵衝回新竹看診；抓緊最後十分鐘，繞個路去搶著打最後幾支的四價流行性感冒疫苗。
打完針、貼膠帶、衝下樓，最後兩分鐘踏入診間，換好衣服，咻地把剩下幾口的咖啡廣場吸完。罩上綠色頭冒，邊綁口罩邊走出辦公室。
霎時助理小梅拉住我並小小聲地說道：『主任，主任您的初診病人，已經坐到治療椅上了喔！不過…嘿嘿…』還沒講完，小梅露出俏皮的笑容，硬生生地把我推到第二診間了！
『張主任，我等了四個月，終於等到您了，您真的超難等的！』這位清秀白皙瓜子臉蛋，襯著淡淡亮粉紅唇蜜的嘴吧冒出這濃濃粵語口音的中文。
Zoe 的那顆被手肘 A 到的門牙
『若…若小姐，請問您的牙齒怎麼了？』看著病歷表，心想著這姓還真獨特呀！
邊問邊仔細研讀轉診單上的內容，那率性潦草寫著一行「Right upper incisor complete crown fracture s/p vital pulp therapy, with sinus tract 2 weeks ago. 煩請張主任高診！」暗付，這又是一個牙外傷的個案吧！
『張主任是這樣的，我這顆右上門牙在今年暑假的時候，去育幼院陪小朋友玩耍的時候，被一位小朋友的手肘揮到，斷裂；隔天有到診所處理，診所醫生有幫我活髓治療，並觀察一陣子。後來牙齒顏色越來越灰暗，最後牙肉還長出膿胞。』
若小姐，她不像我平常遇到那些緊張、慌張的初診病人；即使她用卡卡的中文，仍慢條斯理的說著她的經過。
她那高雅的談吐，讓我們這窄小、簡陋、樸素且帶點藥水味的診間，充滿芝蘭的芬芳。
『若小姐…』
『喔！張主任抱歉！Zoe，My friends always call me Zoe！』若小姐可能聽不下去我很彆扭的稱呼她「若小姐」，才不好意思地打斷我。
『好的！Zoe 我先來幫您評估檢查，在跟您談談我們的治療計畫！
於是從問診、牙齒外傷的經過、牙齒變色的歷程、忽大忽小的長膿包、以及做過的活髓治療、到一套根管治療相關檢查後；慢慢的我的腦中浮現出 Zoe 門牙獨一無二的藍圖。
眼淚潰堤
『Zoe，很遺憾的，您的這長膿包的門牙，牙髓壞死了，之前您努力過的活髓治療已經回天乏術，必須要進入下一階段的根管治療…』不等我說完這一句話，Zoe 抽了幾張衛生紙，試圖擦去臉上的兩行淚。
『張主任，我以為我撐過這難關了，但…..』還沒說完，Zoe 眼淚潰堤！
『不用擔心啦，這顆牙齒根管治療、抽神經後，會有很大的機會留下來繼續使用；而且，治療過程不太會痛喔，不用害怕啦，我很多病人都這樣跟我說的。』我以為她是怕痛、看牙齒的焦慮，於是非常有自信地這樣說。
『張主任，我不是怕痛，一點也不害怕！而是…因為這牙髓沒的救、壞死要根管治療。』接下來 Zoe 擦著眼淚，說著她的自責。
Zoe 原來是來自馬來西亞的僑生，據說她國小的時候，父親因心臟病過世；母親單獨撫養她長大，並時時地以華語教她古典文學。
或許是因為父親心臟病的原因，媽媽總是以「身體髮膚，受之父母，不敢毀傷」告誡她要好好對自己的健康負責；或許，總有一天兒女回離開身邊的，天下父母心，永遠希望兒女健健康康、平平安安的。
這句話，從小就烙印在 Zoe 的記憶深處。
原以為，那顆撞斷的牙齒，可以藉由活髓治療，保留健康的牙神經；現在卻牙神經壞死，要根管治療；這讓 Zoe 的難過與悔憾，遠遠大於看診的害怕與痛苦。
看著愁容滿面的 Zoe，加上今天的冷氣團的加持，讓這診間冰封了起來！
似乎，我只能低著頭，拚了命地在這寒冷的氣氛中，試圖擠出那麼一點安慰。
突然，腦中崩炸出一道炙熱的火光，那就是「隧道。活髓治療。我的體悟」。
於是，我緩緩的跟 Zoe 道：「聽我說，一顆可能需要根管治療的牙齒，每個階段，有其不同的處置方式；就像您這顆外傷牙，第一階段使用活髓治療；然而現在您的狀況，應該要邁入第二階段治療了！」
「可是，張主任，我真的好想留住這顆牙齒的神經呀！」她淚眼汪汪看著我說到。
「醫師就像是個園丁，在牙齒的生老病死過程中，幫助這些生病或沒生病的牙齒順利、 舒服一些；以及在面對牙齒離開身體之際能夠無悔無憾。讓我來陪伴您這顆外傷牙，繼續走下去吧！」旁邊抽一張衛生紙遞給 Zoe，並輕聲地說道。
「園丁…生老病死…園丁…生老病死…園丁…生老病死…」她低著頭喃喃地重複，那雪白的臉龐就在這漫長且無聲的一分鐘，隨著秒針滴答滴答隱約浮現出淡淡的粉紅。
「主任，謝謝您，我這顆牙就拜託您了！」 Zoe 這句宏亮的的拜託，我知道，這園丁的角色，無可厚非的烙在我的肩膀上。
作者：張添皓 牙髓專科醫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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