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新更新日期 2019-04-07 by 張添皓醫師的牙髓診療室
小梅的母親
「小梅小梅，妳看，這一條綠綠黃黃帶一點糊糊絲狀的東西，給妳猜是什麼？」我指著顯微鏡的影像，轉過頭問助理小梅。
「該不會是爛掉的神經吧？！」小梅照往常一樣，總是口無遮攔的說著。
「唉呦，有種魚腥味、還是臭襪子味、混著好像正露丸的臭味，這到底是什麼呀？」小梅瞪大眼睛看著白白紗布上，中間就著麼一小段綠黃的神祕東西。
「主任，這捏起來粉粉的、還有一絲一絲棉絮；好像一條的鱈魚香絲放久發霉喔！」
「媽！妳知道這是什麼嗎？」小梅對著拿著擦手紙，擦著不剛剛小心漱口時候，濺濕胸口的老婦人問著。
「記不太清楚了！30多年前的事情！30多年前…」操著濃厚的山東腔老太太，這就是小梅的媽媽。
顯微鏡下的鱈魚香絲
各位朋友還記得嗎？小梅在前些日子，拿了一張電腦斷層的CD片，就是關於老太太的右上第二小臼齒牙根的尖端有一個黑影。小梅聽我的建議特地安排她的媽媽，大老遠從台北，坐高鐵來給我治療。
這天下午，就像往常一樣沒什麼特別；我專心治療我的病人，小梅專心當她的助理；病人一樣在櫃檯先報到後，約診時間到了下午 2:00 整，小梅邊引導病人進入診間，邊說著：「媽，這是我們家的主任，特地請他幫妳治療喔！」
漱口完，調整椅子高度後，幫小梅的母親打完局部麻醉藥，並在牙齒裝上綠色小雨衣〈也就是隔離障〉；正當移除牙齒上崩掉一角的灰色填補物時候，撲鼻的正露丸臭藥丸味道混著魚腥味，好像沒什麼阻礙的，直接穿過我的兩層外科用的口罩。
那個小梅所說的黃黃綠綠的像「發霉的鱈魚香絲」的東西，直接就在顯微鏡的影像中，晃牙晃的！二話不說，拿起秘密武器，直接把那東西用鉤子整條拉出來；就好像野史中酷刑中的「抽腸」類似，「嘩啦 ~」 的一聲腸子就掛在鉤子上了。
在顯微鏡下，我研究個半天，應該就是棉花，搓成比鱈魚香絲細一點的棉捲，沾個臭藥丸味道類似的藥物，直接塞在根管理面，讓病人的牙痛消失，在那個年代倒是稀鬆平常的治療方式。
「媽！就是這該死東西在作怪，讓你的牙齒尖端出現黑影，真可惡！」小梅直接搶個話，耐不住地等我跟老太太詳細說明。
「小梅，妳太早妄下結論了啦，不一定是這樣啦！」我急忙打斷地說到。
「梅呀！是這樣的呀！30多年了，那個醫生我早就忘記了，可是妳舅舅…」小梅的媽媽，語氣略帶點酸澀與苦味。
「舅舅？」我們越聽越怪，越聽越好奇。
「來，我來跟你們講個藏在心裡面30多年的往事了。」
小梅的媽嗎：「我好想他呀！」
30多年前，我還在懷小梅六個多月的時候；那一天晚上，喝完糖水，牙痛起來。牙痛嘛，那個年代到是稀鬆平常，拿一顆臭藥丸塞在牙齒的洞裡，就不痛了。
但，偏偏這一次怎麼都沒用，用過很多方法都沒辦法止痛；痛到肚子裡的妳也受不了，對著肚皮猛踢，好像隨時要跑出來。可是，妳爸爸又去當兵，沒人可以帶我去看牙齒；只好拜託在上夜班妳的舅舅，載我去看牙齒。
他從5公里遠上班的鎮上，踩著腳踏車摸黑到我們家。再從我們家裡，騎腳踏車載我到鎮上看牙齒，晚上田間小路上都沒路燈一片漆黑，只有腳踏車上隨著輪子速度忽明忽暗的黃燈，打在前方的田間黑路上，成為一個橢圓的擴散。路的一側是灌溉用的大水溝，就很怕這麼單薄的腳踏車載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，一不小心就掉進去了。
看牙過程倒是順利，醫師說塞個藥就不痛了；塞完藥後，嘴巴還散發出臭藥丸的味道。回到家，妳舅舅囑咐完要我多休息後，轉個身正準備趕緊踩著腳踏車回去上班，我急忙塞了一包晚餐剩下的花生米，給他回去宵夜吃。
這也是我最後一次面對面，聽到他的聲音。
據說，他被早起巡田水的村民發現的時候，已經連車帶人身體僵硬安詳地躺在大水溝裡了；身旁淺淺的水中卻沈著一顆顆散落的花生米。
牙痛，到底是牙齒裡面塞藥才不痛呢？還是一起隨著告別式炙熱的火焰，燃燒殆盡呢？
小梅！我好想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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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張添皓 牙髓專科醫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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